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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哥
发布时间: 2018-09-06 10:57:25     作者:葛东兴      来源:山西焦煤网      点击次数:

立秋前后的某一天,忽然梦到大哥。

醒来,心里有些犹疑,好好的,怎么梦到大哥呢?梦中,大哥在铁路边上走着,天还有些黑,远处有火车驶过。

月初,我回了一趟老家。大哥家的门关得总是很严实,给他送烟过去,才见得他一面。他刚给孙子买了辆单车回来,说小家伙眼馋人家的小车子,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,嚷着要骑,死活不肯回家。

下午,闷热难耐,买了空调装,大哥知道了,过来帮忙,一会递过工具,一会又扛过梯子。他还是年轻时干练的样子。这几天,正忙着给人家做装修呢。

他去年做装修,从梯子上摔下来,脚踝骨折。伤筋动骨一百天,他为此歇了好一阵子。歇下来,没地方挣钱,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,心里便总是急。见到人,更加意冷心灰不大言语。平素,他的话本就不多,你不问,他便不说。可是,又总给人一种亲切的样子,好像脸后面时时埋着很浅的笑,一不小心就会浮显出来。

他不说话的时候,脑子大概也在思考,因为,时不时,会冒出一句俏皮话,让听的人不自觉地笑出来。

他其实算得上一个幽默的人,好像不搞起一些乐子便不肯张嘴。只是,这乐子不大容易找,他便多是沉默。

其实我们对大哥颇有微词。

总觉得他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不大管顾父母。原先的一大家子,因他想着要分开住,便拆了老院,旧址一分为二,他在分得的一半上盖了新房。另一半,老二迟了几年,费了好多辛苦才勉强盖起。大哥的新房盖起后,父母还在外散居,住在别人家的旧院里,他不肯请回家去。我们想着,大概,在大嫂那里,他有些难以启齿吧。

我回老家少,一回去,兄弟们难免在我面前说起他的不是:咱妈就住在隔壁,老大离得这么近,总要经常去看看问问吧,有个什么活计也好帮着做啊,妈上了年纪,身体有啥不舒服也好及早知道啊。再有,大冬天的,下了雪,怎么好意思只扫自家门前的呢?就是街坊邻居也不会分得这么清啊!

我听了,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去说他吗?怕他脸上会挂不住。

留在老家的几个兄弟里,差不多数他的日子好一些。新房当然是盖了起来,一儿一女也儿成女就,后来,他又顺利地当了姥爷、爷爷。

可他到底也有许多难处。几件大事办下来,堆了一些债。而这债也算不得重负,毕竟,他虽已50,也还算精力旺盛,儿子儿媳又都能挣钱,辛苦几年,也就无债一身轻了吧。

有时,我还觉出他日子里的滋润。

他打小爱唱歌,又自以为唱得好,颇有些得意。在电脑上有自己的唱吧,又被推举为吧主,一有闲暇,便和歌友们唱和。手机里,他也下载了软件,隔三岔五就会献唱一首,礼物里挤满了红花,甚或还收获了几个女粉丝。这女粉丝里多居外地,但似乎有与他十分熟稔的,因他给侄子办婚事,还从一个女粉丝那里借得一万。肯解囊相助,想来是十分信任的了。我听说了,还怕大嫂会吃醋,会多想。大嫂竟不以为意,很是开明。

大哥靠苦力挣钱,靠本事得到些夸赞,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。只是他疏于与人交流,甚至兄弟间也显得有些生疏,有些老亲戚他也不大往来了。

而我总记得他的好。

大冬天里骑着单车带我去上学,回老家不便时,他也常常骑着摩托接送。

小时候走亲戚,去赶集,我也愿意跟着他。大概是他长得比较体面周正,跟着他总显得有面儿吧。

他十八岁上下就外出打工了,想来在外受了不少苦,只是从未听他说过。等到二十出头就成了家。我还记得他刚成家的时候,在那个清晨看到他从屋里推门走出,脸上带着神秘的笑。

而那时候的日子多是艰难,自家的农活、两个姑姑家的田地,都是他跟着父亲帮着去打理。他个头不老高,却有一股子蛮力,也总是隐忍,其实,也有一股子脾气,但又多是平和。我上学的那些费用里,多有他的血汗。这让我总觉欠他很多。

为着这些好,我总不想埋怨他。兄弟之情,血浓于水,即便日子里总会生出许多恩怨与罅隙。

离家时,他家的门依旧紧闭,我也未去打扰,他喜欢过自己的小日子,我们便也顺着他。

刚返回单位才一周,中午喝了点啤酒,正在午睡,忽接到姐夫的电话,说大哥走了。我猛然一惊,谁?我听得的似乎是大哥,可犹疑着不肯信。姐夫只怕我不信,又大声说:“老大走了。”末了,又重重地加上大哥的名字。这当然是确凿无疑的了。可我仍旧有些发懵,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。虽然姐夫又说是因了心脏病的缘故。可从未听说大哥有过什么不适的啊!

而在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大哥已经走了三天。连他们,也是刚刚才知道。

我曾完全地接受过爷爷和父亲的离世,只是对大哥的离去死活不肯相信。

我一边静下来醒中午的酒,一边想这件离奇的事。好好的,怎么就走了呢?走了三天吗?家里人不知道打电话吗?不会报警吗?三天不见,也不急着去找吗?

酒一醒,我便急着往老家赶。路上不放心,又给他们打去电话。

一家人正忙着四处借钱,钱不到,不让走人。打过款,他们才得以脱身。

我带着的这一肚子疑虑回到家时才得到些解答。

嫂子说:“大早上的,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就出去了,以为他临时有事,一会就会回来的,离得远,也没说什么话,你大哥只扭过头向这边看了一眼。中午也不见回来,打电话,总是关机,以为出去办什么事了,办完事就会回来的,谁想到会这样呢!也不知道跑人家玉米地里做什么,摩托车还在路边停着。人家正好浇田,这才看到,吓了一大跳,忙着报了警,刚看到时,人还有口气在。120去了,人已经走了,说是脏器堵塞,怕是心梗了。以前有过不舒服,也不大当回事。村里的人,你也知道,都不拿病当回事,看病,又是一堆钱。连那年骨折,都不肯去医院。”

侄子说:“前一阵子倒是因为我没出去打工,生了一肚子气,说挣下的钱全还了高利贷,算是白干大半年。我还跟他说,等孩子他妈回来商量一下,先想办法还了高利贷,一切都会好的,也不是多大的事。我爸就是心里急,又不肯跟人交流。他这是积攒下了心病,也是积劳成疾。我早找到一份活计做就好了。爸走了,现在想吵一架也吵不到了。”

姐夫说:“立秋那天,大中午接到村委的电话,其实公安局已经排查了几天,周围村庄都发了通知,让摸底排查,第三天头上,才找到家属。监控里有看到,从看到至出事,不到半小时。”

看大哥最后一眼的时候,他面容平静,脸上有细细皱纹。他躺在那里,显得很累。这次,是终于不用再累了。可他才到半百的年纪,还有一把子力气,怎么就偷懒了呢?母亲颤巍巍走来,扶在一处,放声哭了起来,肝肠寸断的样子,生生地把我们的悲伤从心底薅出来。我一直担心母亲受不住这样的打击,但她似乎很有些坚强,也似乎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,纵声哭过,还能如常与我们交谈。母亲已经历了太多的生死。

大哥的孙子才是个三两岁的无知小子,喊着要大哥起来吃饭。一会,又骑着大哥才给他买下不久的小单车在屋子里疯玩,大呼小叫的。不知道这件让人伤心的事,他什么时候才会懂得。

真的像梦一样。大哥的朋友们过来帮忙,说起的都是惋惜的话。我一时恍惚起来,大哥不应该跟着他们一起的吗?一起给人家帮忙,一起聊着天抽着烟。怎么竟独自个躺在那里了。儿子的债还等他出一份力,孙子还等着要他陪着玩呢。

大哥安眠于他劳作一生的土地上了。他辛苦翻耕的土地终是吞没了他。天还是如常的蓝,玉米还是丛然的绿,远处,村庄安详,无动于衷。

何止村庄,连我们自己的生活都还在如常进行。太阳太毒,那些眼泪风干得太快,那些叹息也消散得太快。只是,有那么些个刹那,让人觉得这是一场久久走不出的梦。妻子曾在车上小心问我:“有没有觉得伤心难过?五姨去世的时候,妈在客厅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,有好长一段日子,我们都不敢在她跟前说起五姨。”我真想告诉她,我是多么难过,可心里却并没有,我只是闪躲着不肯信,埋怨老天太让人恨。我想,难过总会在久长日子里的哪一个瞬间突然袭来,刺到人的心上,让人猝不及防。

走过村口,路过那个小小的广场,我又习惯地扭过头去看,似乎大哥还在那里乘凉,一个人抽着烟,不大与人说话的样子。

(作者单位:汾西矿业贺西矿)


责任编辑:刘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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