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9年秋,高中毕业后,我考到了河南省南部的一座城市读大学。对于初次离家的我来讲,未来充满了无限期待。
临行前一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父亲见我不睡觉,便说:“咱们明天下河南,你要早点休息。”我问父亲:“为什么是下河南,而不是去河南。”父亲说:“我们在太行山上,河南属于太行山下,所以是下河南。”父亲走后,我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,找到了横贯于晋冀豫的太行山脉,它是中国中东部的重要山脉和地理分界线。山脉起起伏伏,如一条蜿蜒的巨龙,盘旋在祖国大地。我所在的城市长治正处于此,我终于明白了父亲所说的“下河南”是什么意思。
父母帮我拿着行囊,那一刻,离别的情愫环绕,感觉有点伤感。我心中无以言表,无奈地想起一句诗:“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极天涯不见家。”伤感不是因为离开某个人,而是因为即将离开的这片红色的热土。我始终认为只有离开过家乡的人,才会有这种特别的感触。
随着火车开动,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。陌生的人群,窗外的风景,让我有种放飞自我的感觉。自己如一只离巢的雏鹰,就要独自去搏击那万里长空。耳边不时传来火车“呜呜”的鸣笛和车轮摩擦轨道“咔咔”的声响,坐在一旁的母亲和我说,再过一会儿就要穿过隧道了。母亲曾随父亲做货运多年,经常跑山东下河南,这些路对于母亲也是轻车熟路。对于没有出过远门的我来说,当然不晓得现实中的隧道是什么样的。在我的意识中,火车翻山越岭,一定是把道轨铺设在了山路上,像一条长蛇那样缓慢爬行。正思考着,眼前一黑,火车钻进了山洞。父亲说:“这是第一条隧道,咱们要穿越二十多条隧道才能到达中原地区,你慢慢欣赏吧。”我才真正明白,火车是经过一条条隧道来翻山越岭的。孤陋寡闻的我,如井底之蛙,第一次跳出井口,看到了宽广的天地。
父亲说:“穿过隧道,咱们便下了太行山,走进河南地界。一会儿你就会看到黄河。”父亲的话未完,我便被窗外的平原惊呆了。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山峦阻挡,只有和风轻拂,让我感受到一种宁静的美,远远望去,仿佛一条条绿色的飘带,静静地躺在田野上。还没来得及感叹,火车已飞驰在黄河大桥上,桥下的黄河水,滔滔不绝地由西向东流淌着,河面泛起浅黄色的浪花。虽隔着车窗,但我依然觉得,黄河的水恢宏壮观,气势磅礴,瞬间就产生了一种民族自豪感。
感慨一路,颠簸一路,我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。父亲叫醒我时,我们已经到达学校所在的城市许昌。报到、缴费、分宿舍,一切安排妥当后,父母没有休息,就立刻起身,选择了返程。看着他们离去,离别之情又一次席卷而来。挥手告别,我竟然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,发现父亲矮了半截,母亲的头发已经有了几缕白丝。在他们的身上,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苍老的痕迹。这也是我十八年以来,第一次注意到父母的容颜。
我握紧了拳头,咬紧了牙关,告诉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,一定要坚强地学习和生活下去。
时间从来没有为谁停留过一秒钟。四年的光阴,在人生的长河里,仿佛只是一个瞬间,如一只飞起的彩色泡泡,还没腾飞就悄然结束。
之后,我成家立业,日子如水,到了不惑之年。
当我第二次穿越太行山,已是2023年的深秋。而这次穿越太行山,是去看北京城,不同的是我带着花甲之年的父母,带着妻子和女儿,我们的队伍壮大了。
这次出行,不再坐绿皮车,而是选择了高铁。近几年国家路网大规模发展,对于太行山上我们这个小城市来说,是莫大的欣慰。高铁以轨道交通的方式跨河穿山,将太行山的千沟万壑,变为一马平川。从长治到北京六百多公里的路程,依然要穿越许多条隧道。只是没有了宽广的平原,没有了奔腾的黄河,只是越过一座高山又一座高山。那些远处的高山,峰峦叠嶂,高耸入云。山间红色的枫叶,如火如荼,一片一片,红得热烈、红得深邃、红得剔透,交错重叠,层林尽染,在秋风中蹁跹起舞,尽显北方深秋里独有的天高气爽。
欣赏风景之余,我不禁感叹,这些年祖国大好河山的巨大变化,感叹为这个时代奉献出青春的那些建筑者。太行山上的那些故事和精神,以不畏艰险、顽强拼搏的基因,给后人留下了极其深邃的精神启迪。
穿越太行山,每一次都像是与这座山的灵魂在对话。山脚下的土地厚重而坚硬,仿佛是太行山给予穿行者的鼓励和力量。蜿蜒曲折的山路,有时狭窄得如一线天,有时又豁然开朗,展现出一片广阔的天地。在这样的山路上穿行,心灵也随之被紧压、被释放,体验着一种极致的精神洗礼。
太行山的雄伟,恢卓高峻;太行山的壮丽,龙腾虎跃。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,在今后的余生里,我情愿做一个守护这片红色热土的守山人。
太行山,中华之脉;太行山,天下之脊!
(作者单位:山煤国际经坊煤业)